｡ﾟ+｡ﾟ+.阿明國護城河.｡ﾟ+｡ﾟ+.

「──救我！」直到被自己從床上彈起的動作驚醒，直到瘋狂揮舞的雙手撞到上舖的鐵架，貴飴這才痛得察覺自己正無意識的確認肢體的存在。「幸好、幸好是夢……」他疲倦的將臉埋在掌中，「太好了……」

儘管一身冷汗淋漓，太陽穴不自主的抽痛，但他沒有變成雪人、也沒有被燒到融化、更沒有……想到那孩子，貴飴忍不住抖了抖。「……可是也太逼真了……阿溫？你站在那幹嘛？」

甫一抬頭，他的平頭室友一臉驚愕的望著他的方向。

「糟！」看了看鬧鐘，居然已經早上八點了，「喂！不是說了叫我起床嗎？完了完了，這下舒爾茨長官一定會失望……」他走向那張大嘴呆愣著的青年，有些不爽的戳了戳那傢伙的腰。「怎麼不說話？你在耍什麼寶？」

不戳則已，一戳驚人。

制服的布料再爛，也不會硬得像石頭，更不應該在沒有空調的房間裡冰冷得帶刺──除了結晶化的衣服，纖薄卻硬實的白霜覆在阿溫扭曲的面孔上，連他吹噓遺傳自荷蘭祖先的綠褐色眼睛，也沾上一層冰渣碎粒。

「阿溫！阿溫！」他用力搖動阿溫，卻發現根本是白費力氣，這座曾經是室友的冰雕沉得毫無反應。

他焦急的四顧，除了阿溫，其他兩個室友也倒的倒癱的癱的凍結了。「搞什麼鬼──」好不容易撞開被冰封住的木門，眼前的景象真的是把他嚇壞了。

太陽依舊高高掛在蔚藍的天空，但再也照不進偌大的走廊──屋簷垂滿了冰錐，將明亮的陽光層層阻擋，地板一片刺目的白，絲毫不見花崗岩的紋路，角落結滿了冰柱冰釘，他得小心不要滑倒，免得讓那些比刀子還銳利的結晶戳進眼睛──他不過是做了個惡夢，一覺醒來，這個熱得滴汗如雨的亞熱帶夏天就成了滴水成冰的雪之王國。

「天、天哪……」不只宿舍，辦公大樓也覆上一層霜雪，遠遠望去彷彿只存在於童話裡的水晶城堡。但毫無童話感、讓他覺得驚悚嘔心的是訓練場上那些站崗、操練的長官同僚們──他們也和阿溫等人一樣，通通被凍成了冰棒。「──長官、長官！」艱難的將腳踩進雪堆再拔出來，從沒走過雪路的他吃力的一步一晃，好不容易終於敲響了那扇門。「開門哪！舒爾茨長官！宮原長官！」門板上的碎冰被他拍得震落，「你們在嗎？！快開門啊！」

又叫又嚷又拍又打，喉嚨在不停呼嘯的冷風中漸漸啞，貴飴緊咬著唇，覺得自己再也站不住了──

「嗨，傑克。」那切割空氣的是有人使勁開門的悶響，他的長官不偏不倚的扶住向前摔的他，又打量了好半晌才蹦出一個陌生的名字。

……叫誰啊？

「──別理他，那傢伙喝整晚的伏特加了。」榮格縮在角落，抱著毛毯。

「你管我，我這叫補HP，以備不時之需──」尼緒卡收拾辦公桌，將那些用罄的違禁品踢進辦公桌下。「──就像現在。」

榮格似乎還想說什麼，但他只是翻翻白眼，把毯子裹得更緊。

「兩位，現在不是吵架的時候！」貴飴手足無措的喊，「外面全部結凍了！大家都、都變成雪人了我的天啊！」

儘管他如此奮力的大吼，兩位上司卻只是奇怪的看了他許久，才異口同聲、意味深長的開口：「──你沒有發現嗎？」

「什、什麼？」他愣住了，發現什麼？雖說他嚇得幾乎魂飛魄散，根本是一路連滾帶爬的逃過來，但難道他在途中遺落了什麼顯而易見的線索嗎？

「現在的孩子都不看老動畫嗎？」尼緒卡笑吟吟的指著他，似乎覺得很有趣。「照照鏡子吧，傑克凍人──還是我應該叫你艾莎公主？」

白頭髮、藍眼睛、冰雪夢幻的朦朧肌膚，就像那奇怪的孩子一樣，有著北方精靈般令人讚嘆、出脫凡塵的美麗。不過如果是那雪之國度的居民，大概只覺得不足為奇吧──但問題就是他可是個土生土長、道道地地的台灣囡仔啊！

如果可以把全身鏡瞪出一個洞，貴飴也不覺得會明白自己為什麼成了這副德性。

「──有沒有很像？」他的上司在旁滑著手機上的卡通帥哥美女給他看，「不錯吔！你居然撐得起這造型──我的話，太淺的髮色實在不夠帥啊，而且藍藍的皮膚也不適合我。」

「……請不要羨慕。」貴飴苦惱著抓著雪白的髮絲，現在，他看起來挺像螢幕上那些滿頭金銀的男團偶像，隱隱泛著冰霜紋路的淡藍皮膚也讓他很有外星人的味道……總之一丁點都無法聯想到阿兵哥。「我已經不想再問這句了……可是這到底怎麼一回事啊？！」

「你真的不知道？」尼緒卡踮起腳，無視抵抗的玩起那頭冰冷的白髮。「你食物中毒了。」

意料外的突兀字眼讓他忘了掙扎，任由那十隻繪滿水鑽珍珠的手指在自己頭上撒野。「食物──中毒？等等，害人結凍是哪門子的食物中毒啊？」

「啊──你是末日後出生的對吧？」上校恍然大悟，「不知道是正常的。」他清了清嗓子，饒有架勢的開口：「末日前，人類將地球欺壓得太厲害，所以末日後，大自然就反撲了──哈利波特看過沒？」尼緒卡頓了頓，見屬下點頭才繼續說下去。「大概在災變後的五六年，地球出現一種類似魔法的奇怪現象──舉凡鳥獸貓狗、甚至只是電腦旁的療癒盆栽，雖然少見，但只要觸發媒介、亦或是牠們想要，肉眼可見與不可見的便會──」他困擾的微笑，顯然也不知道該如何定義那些幾乎超現實的自然力量。「不過這種事也只在二十年前較常發生，畢竟誰死誰活自有平衡，玫瑰不會因為葉子被吃就用荊棘把毛蟲戳死。」

「可是這又和食物中毒有什麼關係？」

尼緒卡苦惱的搔著下巴，他若是個教書的料，還需要每天在辦公室和副官大眼瞪小眼嗎？「……你們華人有句『病從口入』不是？這句話可不是說假的，而什麼東西是每天要送進嘴巴、又包含最多大自然的元素？」

「……食物？」

「答對了。」他偷偷吁了一口氣，這小兵看起來呆頭呆腦，幸好理解力不算太差。「不錯嘛，你真是冰雪聰明！」

「……就這樣？」貴飴抽了抽嘴角，先不說原來他所處的世界這麼奇幻又科幻，那個雙關成語他實在笑不出來。

「就這樣。」他的上司神色很是凝重，「我又不是小說家，沒那麼多冗詞贅字。」

「那您和副官怎麼沒事？」

「呣──因為我喝了很多伏特加？而且我不怕冷。至於副官大概是因為雖然他死活不肯多喝，但我還是灌了他兩瓶的關係吧？」

窩在毛毯中瑟瑟發抖的榮格勉強伸出一隻手，朝毫不在乎破壞軍紀和侵害人身自由的上司比了個中指。

「那我呢？我明明變成冰人了，為什麼還醒著、還可以動？其他人又該怎麼辦？再說了，我為什麼會食物中毒啊？！」或者沒多久他也會被迫冬眠──思緒及此，貴飴很難不驚慌失措──他惶急的話音一下子止住了，因為尼緒卡伸出手指堵住他的嘴，哄小孩似的噓聲。「乖、乖……別大呼小叫的，先來做個實驗吧。」

「拿著。」連塞滿卷宗的書盒裡也藏了佳釀──貴飴真不知要用什麼樣的眼神看待這個長官。尼緒卡在紙堆中挑挑揀揀，最後遞給他一瓶賣相中下的酒。

才剛接過手，玻璃瓶便起了霧，不過數秒，劈啪聲此起彼落。

酒瓶破了。

「果然……你肯定在哪裡被當成媒介了吧？這下可好了，你欠我一瓶伏特加。」尼緒卡一臉心疼，「不過還真帥，急凍人吔。」

……這下可好和帥氣才不是用在這種情況咧！貴飴想翻白眼，礙於階級還是忍住了。

「帥你個頭。」彷彿聽見他的內心，榮格發話了。「看是要帶去看醫生還是去源頭解決，快一點行不行？」他摩娑著手，不斷呵氣。「我覺得越來越冷了……」

「媒介？源頭？」一個又一個問題翻來覆去，貴飴的大腦被聞所未聞的資訊糊成了一鍋混亂的粥。在這節骨眼他也不知如何是好，才剛踏出一步，榮格便警告的低喊：「別過來，你一靠近氣溫馬上又降低了，你別靠近我。」

貴飴覺得臉肯定窘迫得紅了，但鏡中的他卻還是一張死人般冰冷僵硬的嘴臉。

「──你呀，現在成了這不知名冰雪元素的帶原者了。」尼緒卡走進內室又走進來，將厚重的毛皮大衣扔到榮格臉上。「大概離你越近的人越容易被凍結吧？」

「……你又跑去哪買了這件俗到爆的外套？」

「這可是我從老家千里迢迢帶來的名牌，少囉嗦啦。」

「再給我一雙大腿靴，我看起來就會像電影裡的俄羅斯援交妹。」抱怨歸抱怨，榮格還是把那件毛茸茸的粉紅熊皮草圍得死緊。

回敬了個手勢，尼緒卡肅起面容，「沒時間了，仔細想想過去二十四小時你吃了些什麼吧？」

早餐是淋上甜鹹醬油的正統饅頭夾蛋，配上一大杯豆漿，十足台式風味；午餐時間他已經在外面搜索翹班的政戰主任了，而且出發前他偷啃了幾塊肉乾，所以只在便利商店買了個飯糰邊走邊吃，接下來──「……草莓。」貴飴怔怔的唸道，「您給我的草莓冰淇淋……」

「……啊，」他們的思緒顯然連上了同條線索，尼緒卡尷尬的笑了笑。「所以問題出在我身上？」他沉吟了會，「接下來呢？」

接下來？接下來他聽著兩個長官拌嘴，內容直逼小學生水準，還不斷有創新低的趨勢──「接下來……我回宿舍稍作休息，然後──」

──然後做了個夢。

深吸一口氣，他將那場真實到嚇人的怪夢娓娓道來。

「這小鬼……真的是一言不合就……」尼緒卡吃驚的彈舌，「虧他長得辣麼可愛，我還送了他一個冰淇淋呢，結果居然給我拿去當媒介？」

「不要故意裝可愛，噁心。」榮格鼻音很重的插嘴，他已經開始流鼻涕了。

「有什麼不好嘛！」尼緒卡嘟起嘴，翻了個白眼。

「所以……那不只是一個夢嗎？」美夢成真──可惜成真的是惡夢，想到他在夢裡又是結凍又是解凍的，貴飴死死咬住輕顫的嘴唇。

「看看這些地方、看看這些地方！」尼緒卡誇張的揮舞雙手，「你還要一廂情願的認為他只是一個普通小男孩嗎？」他瞪著貴飴，扔出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句。「你會不會打架？」

「我不太、呃，應該算會……吧？」貴飴不確定的回答，爭鬥是本能，但他是個連堂表兄弟都沒有的獨子，而且現在已經不是拓荒時代了，物質沒缺乏到要偷搶拐騙的地步。不過如果真要動手，以他的體格和平時訓練的身手應該也不至於輸太慘。

「很好。」他的長官滿意的點頭，「不過估計槍械都結冰了，我也不想回來後背一堆責任，所以我們──」

享受驚訝與不贊同的兩道目光，尼緒卡從角落的捲紙堆中抽出他覺得最適合的兵器。「──既然事情是從冰店開始，那我們就回現場看看吧！」他敲了敲球棒，陶醉的聽著水晶指甲和金屬碰撞的清脆聲響。「走吧，該去和情緒管理有問題的艾莎小粉絲互相傷害囉。」